内容摘要:本文关注少数民族网络媒介中体现的民族文化认同。通过对官方话语、少数民族知识分子话语、商业诉求、个人表达这四类话语形态的分析,认为在民族文化认知、情感表达等方面,网络都为少数民族文化认同提供了激荡的场域。在此场域下,少数民族文化认同、地域认同、国家意识形态相互浸润,形成了多层次的民族和国家认同。
关键词:少数民族 网络媒介 文化认

    Abstract:This paper focuses on cultural identity of ethnic groups in internet media of ethnic minorities. Analyzing four types discourses— authority,intellectuals, civil & commercial discourse and personal expression—the paper suggests that the internet offers an interactive field for cultural identity of ethnic minorities by promoting cultural cognition and feeling expression. On such field, cultural identity, geographical identity and state ideology penetrate each other and contribute to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identity system of ethnic groups.

Key Word: Ethnic minority  Internet media  Cultural identity 

   正如安德森所言,民族归属在现代已经成为一个具有普遍性的社会文化概念,以致于“在现代世界每个人,就像他或她拥有一个性别一样,都能够、应该,并且将会拥有一个民族成员的身份。”(1)除了少数民族身份没有得到确证或血缘承继复杂的人群,几乎每个人都先在地拥有某种民族身份。

  随着社会流动性的加强,民族身份更多需要建立在对于他者与自身的观照之上,这种安德森所说“想象的风格”的建立过程,不可避免地要倚重媒介,尤其是大众媒介与网络媒介的力量。
作为非制度化的多元传播方式,网络媒介给以往无法在大众传媒中得到表达或充分表达的群体提供了话语空间。几乎每一个社群,无论其建立于兴趣、性别、种族、专业、地域,都在网络空间中找到了发表观点、互相交流的契机。这种交流,无疑对于民族身份认同的变迁和建构起着重要而复杂的作用。

  因此,有必要关注少数民族作为自觉或不自觉的文化传播者的媒介行为,以少数民族网站为入手点和研究对象,关注此种行为的文化意义,尤其是对于民族文化认同建构的意义。
 
一、文化认同:概念与本土化思考

  认同(identity)的概念,随着西方人类学的传入和勃兴成为出现频率颇高的词汇。在西方,弗洛伊德对于“认同”的界定具有开创性意义,认同被认为是“在社会情景中,个体对其他个体或群体的意向方式、态度观念、价值标准等,经由模仿、内化,而使其本人与他人或团体趋于一致的心理历程”。(2)

  西方的文化认同研究更多地关注民族成员对本民族的文化认同研究,这种研究倾向自有其渊源。紧跟西方殖民者在全世界脚步的早期西方人类学更多关注非西方世界的原住民族群,这些部落族群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下形成了单一稳定的文化认同。这种文化认同与西方在民族主义基础上所构建的现代民族国家的政治实际的吻合也加强了这种认识倾向。

  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中国各少数民族对本民族的认同是民族及其文化存在与发展的必然前提;而另一方面,各民族对其他民族的认同、欣赏和包容也是民族友好往来的先决条件,各民族对共享的文化即对主流文化的认同则是国家统一和稳定的基础。3)因此,多种民族文化共存共生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话语成为描述民族认同的主流话语。(4)

  因此,结合中国的民族文化和多元的民族文化认同的历史和现状,我们更倾向于将民族文化认同置于一个多民族交往和对话、互相激荡影响的场域中予以考察。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赞同存在着一种广义的文化认同,即既包含人们对自己所属文化的认同,又包含人们对外来文化的认同。而文化认同的发展变迁是外来文化与主体文化互相碰撞过程中的一种文化适应现象或机制。指民族意识的深层心理结构或价值观念、思维方式、生存方式等,与外来文化在基质上一一对应,形成映射关系;或在功能上相耦合,形成互补关系。(5)

   

二、少数民族网络媒介与文化认同

  文化认同的形成过程与传播过程和媒介环境显然是不可分离的。而少数民族网络媒介的兴起,为少数民族成员提供了又一个可供选择的媒介环境。从创办主体来看,少数民族(文化)网络媒介包括了以下几类:

1、官方创办或拥有官方背景的少数民族文化网站。这类网站一部分是由国家民族行政事务管理机构所创办,同时兼有行政内网和公共外网的功能。另一类由民族自治地方或民族聚居地区的人民政府主办,一方面向外宣传该地区民族文化,另一方面意图促进招商引资和当地旅游的发展。

2、由各民族研究团体和机构创办的网站。这类网站多由省级或地方的民族文化研究团体和机构创办,一方面通过网络组织学会研究、发布会议消息和研究动态,另一方面也作为宣传民族文化的渠道。

3、商业少数民族(文化)网站。一些热衷传播本民族文化的少数民族成员,特别是那些离开自幼生活的民族聚居区的少数民族人士,自发地创办少数民族文化网站。这类网站中不少具有商业化的色彩,以传播民族地区旅游信息,开掘具有商业价值的旅游文化资源为主要宗旨。

4、少数民族文化的个人表达。许多少数民族成员创办了富有特色的个人主页和博客,其中不少意在彰显民族身份,传播独特的民族文化。

以下选取有代表性的网站,分别探讨这四类少数民族网站对少数民族文化的呈现方式,并在此基础上对其民族认同文化意义展开讨论。

 (一)官方话语:他者的眼光,他者的建构

  官方背景的少数民族网站,尤其是民族事务管理部门的网站大部分内容是政策宣传,正如其主题中明确的,其主要目的是宣传民族工作,以知识性、资料性、综合性、政策性、民族性为特点。亚主题也由部门简介、工作动态、民族政策等民族核心工作组成。但是,便利行政绝不是发展民族文化网络的唯一动机,单纯为了宣传政策、推进电子政务也不是官方少数民族网站的唯一的,甚至也不是最重要诉求。到了地方政府主办的民族文化网站中,已经很少觅到电子政务的踪影。

  民族地区的地方经济增长越来越倚重于旅游,特别是民族文化旅游成为新近的热点,这给网络的民族文化呈现带来了新的特点。文化的异质性成为吸引旅游的主要诉求点。
   在民族事务管理部门官方网站上,少数族群是具有政治、经济、文化共同体属性的群体。少数族群被界定在某个地域,尤其是行政区属之中,与其他少数族群为背景参照,以历史渊源,语言文字为成立基础,以文化特征、服饰、建筑等为民族文化独特性象征,以发展阶段、社会发展、生态伦理,经济成就等作为融入当代社会文化形态和国家意识形态的主要途径。这种高度抽象化的描述,重视的是解决少数族群在政治和文化谱系中的合理性和地位问题,世居地域、历史渊源,文化特征,社会形态发展成为关键词。

  地方政府主办的民族文化网站则提供了另一个构建方式。在新平县委主办的花腰傣网上,在对花腰傣这一傣族族群分支的介绍中,绝少出现与现实政治、经济、文化有任何联系的痕迹。这个族群与现代文明和主流政治经济文化生活鲜有联系,甚至有被描述为生活在世外仙源中的古人类的意味。花腰傣被重拾为“遗落深山的古滇贵族”,奇异的“古风遗俗”“多彩服饰”,迎合都市旅游者的“神秘哀牢”,“哀牢寻梦”,为旅游者设计线路的“旅游天地”等等,文化的建构大多建立于他者的语言和视角。

(二)少数民族知识分子话语

  相较而言,由民族文化研究机构主办的网站在民族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方面的介绍更翔实、客观,特别是鼓励和推进本民族语言的使用普及,不遗余力。学术研究成果的展示、讨论和学术活动的预告、组织是网站的重要内容。民族文化研究机构凭借网站可以协调学术资源,进行广泛交流。网站展现出的最新民族文化研究成果,为受众脱离传统大众传媒对民族文化片面读解,纠正大众文化对民族文化商业化的歪曲展现提供了另一条认知的道路。

  虽然专业性较强的民族文化研究文章虽然不是所有族群成员都能从中知味,但民族文化学术讨论经由网络呈现给一般受众,这种呈现方式已经超越了内容本身的意义,它给民族文化的存在及其价值粘贴了权威的标签,这种标签对于培养对民族文化的自豪感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和一般学术研究机构的网站有所不同,民族文化研究机构的“野心”不限于将学术圈上网。无论是红河国际哈尼文化研究中心主办的哈尼阿卡文化网,还是文山苗族研究会主办的文山苗族网,都将“文化”定义为广泛意义上的文化,换句话说,不是停留在文献典籍中的死的文化,而是活生生的存在并不断定义着人类生活方方面面的文化。在这个意义上说,民族文化网站本身就是一种民族文化实践。哈尼阿卡文化网有现实聚焦一栏,介绍民族村寨发展现状,涉农广播,传统道德的现代嬗变等问题。文山苗族网为各个栏目设置了负责人并公布联系方式,鼓励投稿,网站也以社会征文为主要内容来源。这就使得传者多元化,与其说苗族研究会是文山苗族网的传者,毋宁说它提供了一个平台,或者说,更多担任的是一个组织者的角色。网站设立论坛,提供公共邮箱,主要内容由个人贡献。在这里,个人叙事和群体话语得到了结合和互动。零散的文化展现得到了有组织的梳理和引导。

  此外,促进民族语言的学习、推广也是重要内容。文山苗族网有“苗文空间”一栏,不仅对苗文的字母语法进行介绍,还将多部民族电影的苗文剧本全文上传。没有什么比语言更能展现一个民族的精神。罗伯特·E·帕克在1922年的研究《移民报刊及其控制》中说 “民族感情扎根于记忆,这种记忆依附于人们共有的东西,土地、宗教、语言,尤其是语言。”(6)

 (三) 商业诉求

  如果说,官方和知识分子的网站帮助建立的民族认同是基于地域(行政区域)和民族知识谱系的话,商业则跨越了地域和狭义文化藩篱的限制。

  藏人文化网,这个总部位于兰州的网站内容涵盖了全国各个藏区和海外藏族,网上商城的货品可以卖到全国各地。作为成功的商业网站,藏人文化网17个频道,数百个亚主题,以相当全面而近乎时尚的方式,引领藏文化成功地跨越了族群限制,不仅确证藏民族的文化认同,还追寻着异文化受众对藏文化的认同。这种文化的展现,超越了族群的限制,以汉文化为主要参照者和对话者,融合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商业目标与文化意识,结合了群体呈现和个体表达,组织性和互动性、自发性。

  藏人文化网的“自我介绍”中体现了这种奇特的藏文化与汉文明的互文性。藏人文化网定位为西藏文化的中文平台,自称为“全世界最大的西藏文化的中文门户网站”,“藏文化最大的、最权威的、最具影响的中文网站。藏人文化网不仅定位为藏区与藏区信息沟通,而且还要为藏区与外界咨询连接的桥梁,号称是“全球十多亿中文读者切入西藏文化的门户”。

  地址是www.tibetcul.com, 英文的使用,海外频道的设置,最大中文平台的标榜,网站一开始就不再纯粹而自足的藏文化论域,构建了复杂纠结的文化场域。“全球西藏迷”是网站为自己设定的受众群体。大量的游记,如“寻找香格里拉”,“邂逅西藏”,“我和西藏一见钟情”等等见证着异文化者对藏文化的认同。一方面,网站为本族群展示涉藏文化的方方面面提供了一个话语平台,展现了基于良好文化适应性之上民族文化的现代活力,确定民族文化自信;另一方面,“在最高处过一种生活”,网站勾勒出来的庄严而又神秘,浪漫而充满情调的雪域高原的生活对异文化者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四) 个人表达

  一个民族的文化认同,最终落实体现为个人对族群的归属感、认可和赞同。对民族身份的确证,对民族文化的热爱,对民族文化命运的忧虑,在个人网页或博客上有着异常丰富的展现。一些从事本民族文化研究的少数民族人士、旅居聚居地之外的少数民族人士,当然还有少数民族文化名人开博也已经非常普遍。

  哈尼然嘎(意为哈尼帅小伙)博客的博主是一位从事民族文化研究工作的年轻学者。博主用中文和英文来表达其哈尼文化意识,在其所从事的工作和生活中似乎界限模糊,自我介绍一栏被用来张贴所在研究所的会议通知,作为工会主席拍摄的工作图片和生活图片,严肃的个人简历和戏谑式的那喀索斯情结的自我表白,《和寂寞说分手》的音乐背景和《阿波毛主席》的单曲推荐,这一切并叠在一起,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们民族文化认同的多元性,在个人表达的论域中尤其突出。

  然嘎在博客中表现出来的民族口传文化认同的表达方式更直白,更具个人性格色彩。围绕博客和博客的友情链接形成的小型社群,通过浏览、留言的方式建立联系,在人际互动中相互促进民族认同。

 三、讨论:网络与文化认同

   网络对民族文化认同的影响通常落入两种表述系统之中。其一,是在全球化的理论背景之下对网络与民族文化身份与认同进行评估,其结果往往是悲观的,“消解”成为这一话语体系中的热门词汇。在这个话语体系中,对于新的文化环境的负面判断,使全球化的担忧投射到民族文化命运的方方面面。新的、更为广泛的认同的形成对原有民族文化认同的侵蚀和消解成为主要论点。“因特网的开放性使得所有社会成员都通过网络相互联系在一起,从而形成一种全球性的觉悟而超越一切文化、利害和民族差异,对我们多元的民族文化传统具有强烈的消解作用。”(7)

  其二,作为网络技术乌托邦话语的延续,特别是“公共领域”概念的引进,网络作为新兴的公共空间对重塑新的民族认同提供了想象的空间。“网络技术也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认同的建构,提供了契机。任何真正富有生命力的民族文化认同感, 都需要所涉国家、民族中的大多数人的共同指认, 而在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的多族群的现代社会,国家的民族认同感,不可能通过主流族群中的主流意识的强制性接受而达成, 而是需要所涉各族群的公民,通过包含着文化冲突性的对话而达成, 而这就需要有效的公共空间使得族群对话得以展开。这在高度国家垄断的传统文化时空中,是难以展开的。而网络的普及,则提供了这种对话展开的相对自由的平台, 为多民族共同‘知识-情感共同体’的建构,创造了契机。”

  西方对流散的少数族裔对母语网站使用的调查(包括对美国韩裔、印度裔、华裔的互联网使用的调查)为第二类话语提供了支持,表明对互联网的使用凝聚了民族感情,强化了人们的政治认同,认为母语网站的使用对于增强散居在国外的少数族裔群体的凝聚力和个人的民族认同起着重要的作用。

  在本研究中,我们认为,在民族文化认知、情感表达和意向驱动方面,网络都为少数民族文化认同提供了激荡的场域。网络展现民族文化知识,推动民族文化研究,给个人提供民族情感表达的舞台。

  但是,这种认同绝不是单一的,更不是排他的。上文已经提过,许多民族网站都将建设民族间平等对话、交往的平台作为创设目标之一。许多民族网站,尤其是商业网站,无论其原初是否从商业目的出发,其文化结果就是为主流文化或外来文化了解本民族文化(即便是他们希图展示的那种文化)提供了窗口。这些,都体现了少数民族的网络使用,一方面力求促进民族文化在本民族的传播,培养民族自信心、自豪感和归属感;另一方面,也是试图在更广的范围内传播民族文化,弘扬民族精神,获得他者的认同。
   
  这种跨越民族身份的认同,首先是基于对地域的认同。对家乡和世居地的情感把许多兄弟少数民族连接在一起。
  
  另一种认同,则是基于对政治地域——对中国人身份和文化的认同。

  在中国,“民族文化、民族意识从来都不是纯粹的与他人、他群体无碍的自我的、观赏性的文化存在, 因此作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众多少数族群的特定民族意识的强化与高涨,本身就是转型期中国社会多元化、分散化、散裂化演进的表现与构成。”(9)

  少数民族文化认同以及构建一方面与民族地区政治权益、经济发展和文化彰显紧密相连,另一方面,与中华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形态相勾连。围绕着相关话题,网络形成了各具特色的论域和话语方式。民族文化在网络上找到了新的传播途径,民族成员通过网络相互联系,不同民族成员通过信息交流相互了解。在网络的场域下,原有的少数民族文化认同,地域认同,国家意识形态浸润等各种因素作用下,形成了多层次的民族和国家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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